“熊书记,萧亮还好吗?”1981年12月12日清晨,牛头汾的冬雾还没散,萧克一脚踏进青石小巷,第一句话就脱口而出。陪同的郴州地委书记熊清泉愣了半秒,只回了一个字:“唉——”
一句拉长的叹息,把这位74岁的开国上将拉回半个世纪前的光景。墙角斑驳,枯井横梁,都是熟面孔;惟独人事全非。半个钟头后,当他确认发小萧亮已在1950年10月被依法处决,整个人静默良久,只低声自语:“怎么会这样?”
萧克与萧亮同年同月,且同宗同族。一个出身书香门第,一个家境殷实做木材生意。读书时,两人常逃课翻山,把私塾里的《史记》换成《警世通言》,对天下大势议论得头头是道。村里老人爱打趣:“两个萧家娃,一个横刀立马,一个出口成章。”谁也没料到日后走向南辕北辙。
1925年夏,18岁的萧克背着半旧行囊南下广州,投身国民革命军,从此把教科书换成毛瑟枪。萧亮则留在长沙法政专门学校,视野开阔却性格多疑。长沙暗流涌动,他在大革命高潮中秘密入党,回乡探亲时恰逢失散的萧克归来。
1927年9月,南昌起义部队溃散后,萧克回到临武,苦寻组织无着落。夜半灯下,萧亮推门而入,两人一拍即合——这一幕多年后仍让萧克记忆犹新。临武党支部负责人贺辉庭握住他的手:“组织从未忘你,党籍即刻恢复!”这句话让萧克彻夜难眠,他在茶楼小阁里写下“愿倾热血,复苏华夏”八字,又偷偷塞到萧亮枕边当留念。
不久,湘南起义爆发。萧克率改编农军奔赴宜章,夜袭大黄家,一役打出威名。转战井冈山后,他与中央红军汇合,序幕就此翻开。而萧亮留守本土,原本负责接应,却因叛徒唐影仙出卖,面临生死抉择。家族长辈怕株连,逼他自首。萧亮犹豫三日三夜,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。
投降只是开端。为了在国民党当局面前“立功”,萧亮带队清剿桃竹山游击区,下手极狠。旧友听闻后大多心寒,有人写信劝止,信件却被他当众焚毁。他对部下说:“今日不除赤匪,明日我就成亡魂。”一句话表明彻底决裂。
岁月推移,战局乾坤倒转。1949年春,新中国胜利在望。临武山区的夜,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静,但萧亮仍纠集土豪劣绅,妄图负隅顽抗。解放军工作队包围他的庄园,缴枪11支,唯独漏掉主人。临走时,年轻的联络员在墙上写下八个大字:“弃暗投明,为时未晚。”
然而萧亮并未回头。同年6月29日深夜,他带三百武装分子洗劫小城村,打死多名平民。当地老人至今提起那一夜,仍说“枪声像霜打竹林”,可见惨烈。1950年春,他在寺庙密谋反扑,被县大队围剿后再度逃脱。山林纵深,终究遮不住风声;逃往粤北途中,宜章民兵在渡口将他擒下。
10月12日,秋雨绵长。萧亮被送上临武县城的法场,他沉默不语,仅请求给母亲留封信——信里只写了“孩儿不孝”。枪声响起时,旁观者中有人认得他是解放前的“大学生乡长”,却再看不出书卷气。
三十一年后,萧克站在同一条古街,听完这个故事,久久无言。熊清泉试图宽慰:“历史风浪大,各人有各人的选择。”萧克摆手:“选择无可厚非,可惜他把枪口对准了百姓。”说到这里,他抬头望向远处山脊,轻微却分明地摇了摇头。
退役之后的萧克醉心军事教学,提笔就是《战争与战略初探》。每一章都强调“军队必须代表人民利益”。他曾在课堂上半开玩笑:“打仗赢了不算本事,赢了还让老百姓点赞才行。”学生哄笑,而萧克神情极严肃,因为他脑子里浮现的,正是萧亮那条向下的曲线。
有意思的是,萧亮的后人终究没断。1951年春,他幼子被当地群众收养,改姓为邱。改革开放后,邱先生在广州做小生意,听说家族往事后只说一句:“不怪祖父,只怪时势。”萧克得知此事后,托人送去一套自己主编的《现代战争概论》,并附上一行字:“读书,明理。”
时间线慢慢向前。2008年,萧克逝世,享年101岁。弥留前,警卫问他还有何嘱托,他淡淡答:“临武那口老井,记得修好。”没有再提萧亮,也没有再提当年的叹息。或许,那个问句早已尘封;或许答案其实并不复杂——信仰相同则同行,信仰相悖便殊途。
故事到这里并未结束。牛头汾如今成了红色教育基地,参观的人常对着两张并排挂出的老照片发愣:左边是“共和国上将”萧克,右边是“投敌后被处决的乡长”萧亮。讲解员介绍完后,会补一句:“他们曾是发小,也是彼此人生里最早的见证人。”粼粼井水映着游人的面孔,也映着历史给出的冷峻注解——同样的起点,不一样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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